“住手,统统住手!王上有旨,不得与上国天兵兵戎相见!”一个急匆匆从宫内出来的高丽文官高声大喝道,这人看上去四十出头,步伐虽急,声色虽厉,但仍能看得出来其骨子里那份沉稳。
不过根本不用他叫止,王城卫兵已经抵敌不住了。鲁智深何许人也,前西军悍将,小种经略相公的“警卫营长”,梁山泊建寨元老,手下士卒虽暂未建过奇功,但放眼梁山,步军哪一营敢小瞧他们的实力?此时王城守军虽是高丽国有数的精锐,却也在肉搏战中落入下风。在王伦的亲卫营还没入城的时候,他们已经叫步一营压着打得溃不成军。
可以说,这位高丽文官的一声喊,顿时救下无数高丽人性命,梁山军虽在战场上毫不留情,却也没有屠杀降兵的习惯,眼见对手都已经是跪地求饶了,只得收兵,收缴刀枪弓箭,押解俘虏归队。
“贼厮鸟,打得一手好算盘!洒家若不攻开城门,你们能叫洒家作上国天兵?”
鲁智深将月牙铲往韩世忠跟前一抛,负手而还。韩世忠一手拿着自己的铁枪,一手提着鲁智深的月牙铲,跑腿似得跟着大和尚,丝毫不见恼怒之色。
缓解了宫城平地上几乎一面倒的局面,这位高丽文官被郭盛带至王伦跟前,王伦见他丰貌硕体,一表人才,倒不似凡品,问道:“你是何人?报上官号!”
那中年文官上前行礼,举止十分恭敬,禀道:“下官宝文阁待制金富轼,奉我王之命。特来与上国元帅讲和!”
王伦见说望了许贯忠一眼,两人嘴角都露出一丝浅笑,只听许贯忠接言道:“你高丽国王可有教旨(皇帝才可称圣旨),下令守军罢战?”
金富轼闻言看了许贯忠一眼,沉思片刻。终是点了点头。许贯忠见他承认了,道:“那就麻烦金待制一趟,把贵国国王的教旨传谕全城守兵知晓罢!”
金富轼清楚的知道许贯忠这句话的意思,也明白他用意,当下拱手道:“下官愿意去传这个旨意,只是上国元帅能否给下官一个保证?”
“你要甚么保证?”王伦心中愈发感觉此人不是个等闲角色。笑了笑道:“王俣的安全,本帅会保正的!当然,你有甚么个人要求,也可以提!”
国主的名讳被宋朝元帅不加修饰的说了出来,金富轼心中虽闪过一丝悲哀。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,大宋有句话叫做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如今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,却也怨不得别人,只见金富轼长吸了一口气,朝王伦拱拱手,道:“没有了!下官愿意去外城传旨!”
王伦点点头。把郁保四叫了过来,目含深意道:“带上五百弟兄,护送这位高丽金待制传谕他们国王罢战的教旨!”
郁保四虽然上山不久。但一直在王伦身边,这点默契还是有的,闻言重重点头,表示自己明白了,甚至生怕王伦不知道自己知道了,恨不得将“这厮敢出古惑。小将定斩不饶!”的话直说出口来。
“下官这就去传旨,敝国国主在会庆殿专候圣朝元帅驾临!”金富轼向王伦行了一礼。便随着郁保四走了。许贯忠看着他的背影,道:“这番国里尚书令侍中太尉司徒中书门下侍郎平章事。左右仆射等高官比比皆是,却偏偏派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宝文阁待制来做使者求和,看来其人有些道行啊!”
说来王伦对高丽国内的人物也不甚了解,闻言只是点头随了几句。他此时却不知道此人乃是新罗王室后裔,其祖父父亲都是高丽朝中高官,而高丽半岛上十分著名的史书《三国史记》便是他所著(在他之前的史书,到了后世都失传了),同时他还是高丽四百多年历史里有数的名臣,儒臣。其家族素为钦慕汉文化,他的名字便是其父仰慕宋朝名人苏轼而起,他还有个弟弟金富辙,名字中也借用了苏轼弟弟苏辙的辙字。
会庆殿在什么地方,王伦并不知晓,不过他身边有人知道。牟介此时正麻利的带着徒弟给伤兵包扎伤口,王伦耐心的等他处理完所有重伤员,这才请他起身带路。
王伦之前带着这班兄弟们闯过大宋留守司知府知州的衙门也没少进,独独还没进过王宫(耽罗这样的部落国就不提了,王宫还是梁山泊援建的),高丽再差劲,也是当世两大强国竞相施加压力的藩属国,是以在场不少头领都想跟王伦前去见识见识。
比如“霸道”的韩世忠便令两个副将在此打扫战场,吕方和郭盛争不过他,只好留下来襄助鲁智深,还好鲁智深不愿赶这个热闹,把机会留给了其他兄弟。
“走,咱们去会会王俣!”
王伦一声令下,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会庆殿而去,焦挺带了五百弟兄,都下了马,拱卫在王伦左右。这一路上遇到的高丽卫兵拦也不是,不拦也不是,还好王伦体谅他们,叫人用高丽语喊话,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缴械投降。
“小小番国,气派倒是不小!”柴进指着沿途的殿宇叹道,牟介还是十分称职的当起了导游,这时他指着不远处一座高耸的宫殿介绍道:“这便是高丽会庆殿,王城主殿,也是宫内规模最大的殿宇!”
众人闻言看去,只见这座大殿基址髙五丈余,东西两阶,丹漆栏槛,饰以铜花,文彩雄丽,冠于诸殿,两廊,通三十间,中庭甃石,地虚不坚,行则有声。
除了牟介仇悆以外,这一行人多是草莽底层出身,哪里想过会有昂首阔步走在这王宫大院的一天,均是深感提气,只听柴进啧啧有声。论起这殿宇的好处,却见此时高丽君臣,已经是破格出来迎接,均候在殿外,一个个忧心忡忡。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。
眼见为首那人甚是富态,王伦估计这人只怕就是王俣了,感觉他看上去却与金富轼年纪差不多,此时正一脸不安的往这边探视,高丽众臣见了宋人过来,都搞不清楚王伦和柴进谁才是宋人元帅。只觉两人各有各的气度。还是王俣做了十多年国主,眼光自有独到之处,判断得出谁人与自己气质最近,想那穿金甲的气度虽是不凡,但哪有银甲之人自信大方。且看他步履轻盈,虽是怡然自得,频频回首,侃侃而谈,却哪有旁边那位龙行虎步之人从容不迫?
王俣认准宋人中领头之人,忙带着众臣快步迎上,战战兢兢道:“圣朝元帅驾临,小王有失远迎。有失远迎!”
虽说此人已是瓮中之鳖,但好歹也是一国国主,王伦此时也不怠慢他。上前还了礼,刚和王俣打了个照面,却听此时身后喧闹之声响起,原来武松也打破侧门,此时正推着一个老儿进来。
武松见了王伦,只把番国君臣当做了摆设。禀告王伦道:“这厮私自出城,被在城外巡城的郝将军给捉了。派人送进城来!听郝将军说,这人排场甚大。好像是条大鱼!”
武松正说时,这边王伦众人还没什么感觉,哪知这班高丽臣子已经出离愤怒了,只听韩安仁指着这条大鱼大骂道:“李资谦,李太师!你不是誓死守城?你不是当世忠臣?你不是家小还在城中?怎生在城外被擒!?”
王伦虽听不懂韩安仁说甚么,却见这班大臣甚是气愤,心道这其中肯定有些故事,常言道庙小妖风大,池浅王八多,这高丽再小,也是五脏俱全,朝中大臣们那点龌龊事,定然少不了。正好王伦根本不怕高丽人一盘散沙,担心就担心这里是铁板一块,眼下他们吵得越凶,对梁山泊经营高丽也越有利,故而当下也不开言,只是冷眼旁观。
“牟御医,牟御医,救命啊!”不想这李资谦居然还识得牟介,当真是好记性,须知牟介上次渡海前来为高丽国主医病,已经是快二十年的旧事了。果然只见牟介唏嘘道:“弹指十多年,李大人已经是当朝太师了,不想还记得我这个小小翰林医官!”
高丽君臣终于听明白了,原来这位大宋御医从前不但到过高丽,还给先王看过病,此时对这支军队的身份更加不敢有疑义了。
“太医还记得我,还记得我!小臣当年和太医甚为投契,小臣教太医高丽话,太医教我上国东京口音的宋语,你看,十多年了,我我下官还没忘!”李资谦此时真算是山穷水尽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境,不想到了这种要命的关头,居然还能叫他在宋人里遇上一位故人,实乃诸天神佛护佑所致。
牟介见李资谦说得十分夸张,又见众头领都望向自己,解释道:“这位是高丽太师李资谦,十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!”牟介在说这番话的时候,李资谦满脸讨好的笑容,望着宋人连连点头,似在为这番话做注脚,企图表示自己跟牟介是铁哥们。
王伦适时的表态道:“既然是牟太医的故人,不可失礼,来啊!把绳索解了!”看着眼前这两帮文官势不两立的情形,借着牟介的脸面,王伦有意识的抬了抬这人。
武松见说上前给千恩万谢的李资谦松了绑,韩安仁见李资谦甚么脸面都不顾了,居然成功讨好了宋人,直恨得牙痒痒,趁人不注意,也顾不得体统了,就在背后捅了捅王俣,王俣吃惊,瞬时间明白心腹的意思,上前拉住牟介的手道:
“十多年前,多亏太医千里迢迢,前来医治我先王之疾,多赖神医圣手,叫我先王又延寿二载!圣朝大恩,孤……俣永世不敢相忘!”
转眼间极其低调的牟介成了高丽君臣眼中的香饽饽,竞相过来讨好于他。王伦清楚得很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,无非是想在见真章前烘托出一种两国交好的氛围,以利于后面的讨价还价。
只可惜,王伦的底牌,是这伙君臣打死都猜想不到的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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